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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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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城

翌日一早, 昆州上至州城,下至鄉裏,都在醒目處貼上了蓋有官府印信的告示。

最近昆州前線打仗老百姓是知道的, 眼下看到有小吏過來貼東西,還以為是跟前線有關,許多人頓時就圍作一團, 將那片小小的地方圍得水洩不通。

衙門的告示一般人是看不懂的, 密密麻麻都是字兒,上面寫得東西還特別拗口且冠冕堂皇, 本點本事還真的意會不了。但是今日的告示似乎有些與眾不同,眾人定睛一看, 卻見只有短短的兩行字,甚至這兩行字裏頭還有他們熟悉的字眼兒。

“前面這兩個字我認識,是老鄉!”

“後面這兩個字我也認識, 是分田!”

老鄉,分田!這一句可把所有人的註意力給提了上來,但是他們也沒讀過書,即便認識也只認識一兩個字眼兒,最終還是拉了村裏的老秀才過來。

老秀才揉了揉眼睛,湊近了幾分:“別擠別擠,讓我瞧瞧,上面寫得是:老鄉,參軍可分田, 落款是昆州州衙, 蓋上了昆州知州的印信跟晉王的印信。嘿, 這年頭參軍竟然還能分田,真是稀奇。”

“真的假的?朝廷還會用這麽親切的詞兒喚我們?”人群立馬開始騷動起來, 他們這等窮苦百姓大多都是佃戶,家裏是沒有屬於自己的地,驟然聽到這等好事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。從前外頭的那些異族人打過來,他們都是被強制征兵的,心不甘情不願地上了戰場,即便戰死了也拿不到什麽撫恤金,至於分田,想都不要想!

“該不會是騙咱們的吧?”有人還算警惕,生怕日後自己被忽悠著上了戰場丟了性命,屆時人也沒了,田也不給,那豈不是虧大了?

“應當不會,這裏不是蓋了晉王殿下跟知州大人的印信嗎,我聽說晉王殿下對咱老百姓可好了,先前汴州跟黃河水患的時候他還將當地百姓先轉移走,自己帶著官員士兵留下治水呢。”

“這話不假,我還聽說晉王這次來咱們昆州就是因為徹查隱田得罪了權貴。”

隱田的事兒在廣大地方官跟地主看來簡直是罪大惡極,但是在窮苦的百姓眼中,晉王可就成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。這話要是知州大人提的,或許還有假;但若是晉王提的,或許還真有可能!

就在眾人猜來猜去的檔口,衙門的小吏見人都靠過來了,站在高處大聲喊道:“這是晉王殿下跟林知州定下的告示,凡是願意參軍鎮守前線的的壯丁,每人可分田十畝。若有陣亡或立戰功,可分十畝上等田,另可拿一筆撫恤金。”

凡有戰爭,總免不了死傷,雖然告示上沒寫,但是裴元珩也吩咐小吏先將這些事情說清楚。沒有人能保證這些參軍者能全須全尾地回來,裴元珩能做的,就只有盡力保證他們家人能生活了,他如今能給的只有這麽多。

但是這麽一點田,卻叫不少窮苦人家動了心。今日家去之後,不少人便直接收拾包袱準備去官府報名參軍了。他們多是家中潦倒,無以為生,繼續留在村裏也只是勉強茍活,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去戰場上拼一拼。

“前線無兵,若是咱們都不去參軍,來日外族人攻進來還是一樣得丟了性命。祖母,母親,這會兒若是不出頭,來日昆州城破就真沒有出頭之日了。”劉岷苦口婆心地勸說自己的祖母跟母親,今日不論如何,他都得去的。

他摸了摸幼弟的頭,父親幾年前病逝,自己這次若是死在前線,阿弟便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了:“阿弟要聽話,乖乖在家等我回來。”

劉阿母沒能攔得住孩子,這孩子嘴裏說著要保衛國家,但其實他們都知道,大郎參軍為的就是那十畝田。昆州不像北方,一年能兩熟甚至三熟,他們的十畝田堪比北方的三十畝,這是能救命的田,也是能延續家業的田。他們家孩子是奔著立功跟戰死去的,劉阿母扶著門框看著兒子漸行漸遠,不知有多惶恐不安。

分田效果顯著,不出一日,昆州便已經招滿了三萬的兵。林知州聽聞之後,既喜又愁。喜的是征兵一切順利,這三萬兵加上他們原本有的三萬,雖不能壓倒對面,但是好歹能緩一時之困。愁的是一旦戰事平息之後,他們從哪兒弄來這麽多的地啊?

“三十萬畝的地,這可不是個小數字,即便是三十萬畝的下等田,也不是那麽容易湊齊的。”若是旁人提議的話,林欽未必願意老老實實把田給分出去,但是碰上晉王這個硬茬子,林欽還真不敢在他面前耍滑頭。晉王當初在靈璧縣砍了這麽多官員,他既然能在那兒大開殺戒,肯定也不會在昆州心慈手軟。

自己雖不算多好的官員,但也沒有為非作歹過,真沒必要因為這檔子事被晉王記恨上。但是,他倒哪兒弄田去啊?林欽愁得頭都大了。

裴元珩瞥了他一眼:“船到橋頭自然直,到時候就有了。”

林欽懷疑地看著他,仍不相信,官府的田壓根就沒有這麽多,想要湊齊難不成去搶啊?

裴元珩沒有多說,他的確打算去抄家搶來著。靈璧縣那幾個官員讓他明白一個道理,整個大楚的地方官府都已經爛透了,自上而下都爛了,明裏暗裏不知道有多少人占了百姓的田地,若是細查起來,別說是三十萬畝的良田,就是三百萬畝他也一樣能抄出來。

他在京城是吃了虧,但是裴元珩從未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,包括他被洩露出來的那篇文章,裏面每一條都能派上用場,既如此,他為何不先在昆州試一試?當然,這樣的大事他肯定是要拉著林欽一起做的,說破天了昆州知州也是林欽而不是自己,那告示上還蓋著林欽的印信呢,他逃不掉的,這事兒必須做!

如果他還有命活著回去的話。

招兵的事裴元珩沒煩心,至於後勤就更不用他費神了。商止負責統籌安排,顧槿安負責籠絡交涉。有這兩人在,基本出不來問題。別看顧槿安年紀不大,與人相處的分寸卻拿捏得恰到好處,頗得昆州商賈的好感。如今昆州落難,危在旦夕,商賈們也願意賣顧槿安一個面子。就這樣,顧槿安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,從外頭忽悠來了不少糧食。

裴元珩聽商止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還覺得稀奇,他是沖著對方的狀元名頭將人給要過來的。本以為顧槿安最為出眾的應該是文筆跟學識,卻沒想到這人最大的本事竟然在別處。又或許,對方擅長的東西遠不止這些,還有待進一步挖掘。總而言之,裴元珩撿到寶了。

裴元珩將顧槿安放在了心上,打算等戰事過後再找他好好聊一聊。如今最要緊的是前線,因為人力不及,昆州又往後退了好幾裏,已經快要退到城門處了。

援軍沒趕上,但是征兵好歹趕上來了。

裴元珩將能做的安排上了,陷馬坑、拒馬槍、拋石、弩臺甚至是金油都準備好了,若不是一時半會兒弄不來火炮,那玩意兒早晚也得安排上。物資有限,裴元珩只能先湊合用。

敵人已兵臨城下,這一戰,裴元珩也不知就能能撐多久。

等這一批新征的士兵進入軍營之後,裴元珩望著他們筆者地立於城樓之下,面色或是凝重或是懵懂,心中也不好受。今日過後,誰家又會少一個兒子,誰家又會少一個丈夫?

他們的生死,朝廷不會在乎,官府不會在乎,但是他們的家人在乎,裴元珩緩了緩情緒,朗聲道:“眾將士們,如今異族就在城下,隨時可能破城而入。諸位在家為人父,為人夫,為人子,庇護弱小、保衛家園本就天職所在,如今我們守的不只是大楚的疆域,更是諸位的親眷,是我等賴以生存的家園!”

底下的士兵想到自己的家人,頓時熱血上湧,哪怕是為了他們的家人他們也要守好城門。

他們可以死,但是自己的家人得活著!只要家人平安無事,他們參軍就是有意義的。

裴元珩握著弓箭,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那等勇武過人能夠力挽狂瀾的將軍,他能做的只有一點:“今日,本王與你們一同守城,城在人在,城亡人亡!”

不知是哪一位將士高呼“保家衛國,誓死堅守”,迅速點燃了氣氛,哪怕心中仍有悲,也是悲壯,不再是悲戚。

裴元珩說要同他們一道守城,就真的沒有從城樓處下來過,誰勸也不好使。

同盟軍是下午開始攻城的,雲梯已經架上來了,弓箭手也一直在後面蓄勢待發,卻楞是一直沒攻進去。對面昆州的士兵像是打了雞血似的,不知道有多亢奮,連氣力都比尋常人大了許多。

晉王都在旁邊守城,他們還有什麽好膽怯的?

他們不想死,還想要活著跟家裏人團圓,那這些異族人就必須死!

劉岷狠了狠心,一刀捅死對面的異族人,還不待他反應過來,立馬一腳將其踹下城樓。

他不僅得活著回去,還想給家裏人掙十畝的上等水田。只要晉王說話算話,他們心甘情願替他賣命!

攻城愈演愈烈,但是守城也絲毫不輸。後來商止也不知道打哪兒找來了膏油,讓人將松枝、麻稈綁到神臂弓的弩箭上,裹上膏油燃火,直接對準對面後排的士兵開始射擊。

那神臂弓是商止叫人改造過的,威力巨大,沒射中還好,一旦射中,力道足以貫穿身軀。且膏油點燃衣裳後迅速燃燒,嚇得旁邊的同盟軍退避三舍,壓根不敢上前。

摩傑將軍擰著眉頭道:“這黑漆漆的就是是什麽玩意兒?”

金齒部首領道:“看樣子是大楚特意準備好來對付我們的,還要繼續攻城嗎?”

摩傑將軍正要下令加大攻城力度,後發忽然跑來一個送信的小將,待看到金齒部首領後,立馬跑上前疾呼:“大人不好了,咱們部落被人襲擊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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